天下无敌,寒山凝碧。

【唐多】失色

《失色》
文:寒山.

文不对题系列①
是唐多周的活动。
我是黄色接棒人2333
不是一篇能让所有人都顺心的文字,也许会有人觉得反转太大什么的…
总之随便看着玩玩吧经不起推敲的拙劣之作啦。…
食用鱼块。

゜・*:.。. ☆.。.:*・゜

  “你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不能不记得我!”

  唐晓翼和墨多多在向日葵花田里用力拉勾,其实只是墨多多单方面的激动。六七岁的小孩才及唐晓翼胸口,软乎乎的小拇指牢牢勾住唐晓翼的,唐晓翼背着夕阳低头,墨多多的眼眶里蓄得满满当当都是亮晶晶的眼泪,被阳光映得像黄水晶。

  他看得清我吗?

  十二岁的孩子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视线又锁在墨多多头发金黄的末梢。一直死撑着不眨眼的小孩终于忍不住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眼眶里的黄水晶噼里啪啦碎了个爽快,顺着脸颊滚下来一大颗眼泪。

  唐晓翼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接住了那滴疾落下的水珠,润润地在手心里打了个滚,又从指缝渗下去。啧,看着好值钱呢。唐晓翼故作老成地摇头,又看向脖子仰成平角一个劲吸鼻子的墨多多。

  “你哭啦?都七岁了还哭呢,我七岁都会打架了。”

  “我六岁半!你才哭了!我没哭!”

  墨多多固执地仰着头,还要为自己的年龄打抱不平。他伸出闲着的一只手揪住一片向日葵黄灿灿的花瓣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又拿下来,眼圈红红的,黄水晶没有了。

  唐晓翼被墨多多红着眼睛气鼓鼓地盯着看,揣度着这下他能看清自己的脸了,也用力勾了勾他们仍连在一起的小指。最后他松开手,指了指墨多多衬衫心口处的口袋上奶奶绣的向日葵,说。

  “你要是想我的话,你看,我就在你这里;实在憋不住呢,可以回这里来找我。”

  “我不想你!”墨多多惊呼,吓得一只小鸟从藏身的向日葵里扑腾着飞出。

  唐晓翼没理他。

  “等你会写信了,还可以给我写信。”

  墨多多听进去了,没一会儿又垂头丧气,抠着口袋上的向日葵,他的手指盖被刚刚的花瓣染得黄黄的。墨多多向家、不、唐晓翼家的方向看过去——其实被向日葵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墨多多知道他爸妈的车就在家门口停着,只要他一出现就会立刻把他接走。

  “……你都不留我一下啊。”

  “你懂点事啊。”

  最后墨多多是被唐晓翼拉出花田的。墨多多盯着唐晓翼的后背,披风下不时露出点黄色的布料,墨多多觉得唐晓翼快要融在向日葵里了,也是那时起,墨多多突然发现他和唐晓翼好像真的不是一路人。

  惆怅是黄色的。墨多多也故作老成地想,拉紧了走在前面的人的手。

゜・*:.。. ☆.。.:*・゜

  唐雪奶奶没有允许墨多多他们赶夜路走,老人家和墨多多的爸妈在大厅里聊天,唐晓翼坐在井边搓墨多多黄乎乎的爪子,墨多多用另一只手泼水玩。厨房里暖黄的灯光照出来,唐晓翼觉得自己在用黄水晶给墨多多洗手,而傍晚落在他手心里的那一滴,应该也融进这一盆亮晶晶里了吧。

  唐晓翼想起第一次见墨多多的时候,他刚过完十岁生日,黄色的烛火没有实现他明天中午吃八宝饭的愿望,反而给他塞了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唐晓翼看了一眼被奶奶领来的怯怯的大眼睛,大眼睛立刻往奶奶身后躲,好像唐晓翼会把他吃了一样。

  最后还不是被柠檬糖收买了。

  唐晓翼念叨着自己两年前那袋私藏的糖,忍不住掐了一把墨多多湿漉漉的手心,小孩跟尖叫鸡似的叫了一声。

  “你干嘛!”

  “你手太脏!小脏孩!”

  “你才脏呢!”

  “你别泼我水!”

  “你也把水舀子放下啊!”

  后来奶奶从大厅里冲出来,两个湿漉漉的皮孩子一人给了一拐杖打进屋里洗澡。浴缸里漂着一群塑料小鸭子,唐晓翼捋着袖子给墨多多洗头发,墨多多一手一只小黄鸭导演一场鸭子打架,小黄鸭在他手中上天入海无所不能。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抬头。

  “眼眼眼睛!唐晓翼、呜哇啊!”

  唐晓翼手忙脚乱地给墨多多冲干净眼睛,咬牙切齿地敲了一下墨多多的脑袋瓜:“你到底干嘛?”

  墨多多也觉得自己有点麻烦,委屈巴巴地低着头,把一只小黄鸭捏得嘎嘎叫。过了好久,久到浴缸里的水都好像快要结冰了,他才小小声地问。

  “可以带走吗,小黄鸭?”

  “不可以,这是我的。”唐晓翼拒绝得斩钉截铁。

  墨多多沉默了一下,内心稍微有点挣扎,从水面下探出一根手指,殷切切地央求:“就一只……”

  唐晓翼把墨多多从浴缸里拉出来冲干净,用浴巾裹住他,墨多多依然用殷切切的眼神看着唐晓翼,唐晓翼被盯得发毛,含含糊糊一摆手:“你走的时候想得起来就带一个走,好吧?”

  “耶!”

  “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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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睡前,墨爸墨妈来提醒墨多多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墨多多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答:“好——”唐晓翼看见墨多多映着月光的亮闪闪的眼睛,没来由的不开心,他刚准备翻个身面朝墙,就见墨多多跳下床几步走到自己床边趴着。

  “唐晓翼…今天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小孩的眼睛很亮,叫人想起下午的黄色水晶,唐晓翼掀开今天刚晒的被子,墨多多钻进来,被裹进黄色的有阳光味道的海洋。墨多多再次阻止了唐晓翼的闭眼行为,他认真地质问唐晓翼。

  “你今天怎么没有给我晚安吻,也没有讲故事?”

  “那是你妈妈该做的事。”

  “可是这两年都是你……!”

  唐晓翼像是识尽了愁滋味一般长叹,他这两年好像把肚子里所有能讲的故事都掏光了,现在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他好几次张开嘴巴又闭上,活了十二年的唐晓翼在今天终于遇上了一个世纪难题,他感觉自己的发际线在上移。

  “太阳和向日葵在早晨成为了朋友,他们聊了一整天,然后天黑了,他们就结束了。晚安。”

  唐晓翼很敷衍地亲了亲墨多多的脸颊,像面对的不是墨多多而是一张不及格的试卷一样立刻闭上了眼睛。夜晚实在太安静了,静到墨多多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扑闪一下就震耳欲聋,唐晓翼心虚得冷汗直冒。

  “但是下一个天亮很快就会来了呀。”

  唐晓翼睁开眼睛,感觉墨多多就是偷钻进自己薄被的一轮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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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墨多多被唐晓翼从怀里“撕”下来塞上了车。墨多多被他妈妈抱着,手还死死环着唐晓翼的脖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你不要我了。”墨多多笃定地说。

  墨多多没有大吵大闹不愿走,他只是和唐晓翼在门口磨蹭了半个小时,又抱断了一棵花盘有他脸两个大的向日葵而已。

  唐晓翼被墨多多贴过的半边脸颊湿漉漉的,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墨多多趴过的肩膀处的黄色衣料有一块颜色深了点的水印子。

  然后唐晓翼才意识到,墨多多被接回去了。接着一整个上午,唐晓翼什么事都没有干,他数了十遍塑料小黄鸭。一个没少。他愣了一下,又数了一遍。还是没少。

  “奶奶,多多忘记拿鸭子了。”

  “但是他都已经走了呀。”唐雪摸了摸他的头发。

  唐晓翼呆了呆,收拾好心情面不改色地把以后大概不会再用的塑料鸭子收起来,郑重地用盒子封好,然后塞进了柜子最深处。

  唐晓翼假装墨多多从没来过了一整天,直到夜晚降临,他难以逃避地感觉到好像真的真的真的少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哦。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墨多多举着他长手长脚的黄色猴子玩具到处跑,按一下肚子还会唱歌的那种。

  “奶奶,多多不听故事会睡不着吗?”

  “应该不会吧,就算会……”唐雪顿了一下,唐晓翼忽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唐雪看了看他,继续道,“你今天早上也跟我说了你已经没有故事可讲了呀。”

  “哦……”唐晓翼揣着一肚子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悻悻地爬上床,唐雪关了灯,为他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好了,快点睡吧。多多会回来的,相信奶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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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唐晓翼终究没有等来墨多多说的下一个天亮,好像自从墨多多走了当然那天起,有什么属于唐晓翼的东西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唐晓翼十八岁那一年冬天,唐雪去世了。她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深色的棺椁里,分明像是刚刚入睡。唐晓翼戴着孝跪在棺前死死抠着手心,他嘴里都是血腥味儿,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有侍人窃窃私语说他没有良心,一手带大他的奶奶去世了都这么冷漠。

  唐晓翼站起身,跪得疼痛发麻的膝盖走路有点不利索,他狠狠瞥了一眼多嘴的侍人,走出安置着棺椁的屋子。唐家大宅今天整个儿笼罩在灰白色积雪云下,半点阳光都看不见。唐晓翼顺着走廊跑出去,向日葵的花期早就过了,被他当年心血来潮漆成黄色的信箱在灰白色的冬日里像失去光芒落入凡尘的太阳。

  唐晓翼走过去,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接近这个盒状物,包含期盼又害怕被那明黄色的油漆灼伤。他犹豫着,终于打开信箱。

  空空如也。

  墨多多,六年了,你还没学会写信吗?果然是个傻子。

  唐晓翼一直觉得自欺欺人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此时他似乎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唐晓翼闭着眼睛快速转过身,像是那个无辜的信箱是什么不祥之兆一般,他快步走回自己房间,路过镜子顺手抹干净了眼眶里泛灰的眼泪,一滴眼泪在他的注视下不受控制地滑下来,唐晓翼慌忙在它降落之前抹掉。他拉开书桌边的椅子,桌上放着一叠米黄色的信纸,唐晓翼提笔。

多多:
  展信佳。

  笔突然像是有了千斤重,唐晓翼费力地拖着笔尖写下寒暄的废话,又慢慢慢慢、重重地拖出一句“奶奶走了”。唐晓翼突然想怒斥自己的犹豫与畏怯,明明黄色是代表勇气的颜色。他一把将信纸掼进抽屉里,六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需要墨多多、需要一个冬日里可以照亮屋子里每一个阴冷角落的小太阳。

  下一个天亮,还要我等多少年?

  这一年墨多多捏着同样的米黄色信纸,零零碎碎写了一大堆,却一张都不知道往哪里寄。他时常望窗外,盼望金色的阳光里突然飞出一只信鸽,顺带捎来唐晓翼的信和他忘记带走的小黄鸭。

  当然是没可能的。墨多多小大人模样叹口气。惆怅果然是黄色的。

゜・*:.。. ☆.。.:*・゜

  唐晓翼终于离开家来到丘枫市的一年,墨多多刚结束完高考。唐晓翼也是偶然路过作为考点的一所学校,结果好巧不巧,他们刚好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唐晓翼只无意向校门口张望了一眼,奶黄色的书包就出现在视线中。

  有什么东西回来了,甜甜软软迎面撞得唐晓翼头晕眼花;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失去了,甜软心情还没退,某一处就又变得空空荡荡了。唐晓翼隔着三百层家长朝校门口那个到处找出口的学生看。宽大的校服挂在他身上,单肩背着书包,唐晓翼凝神许久看清了他的脸。

  什么变了,什么没变,他依然一副小孩的模样。

  太阳亮得发白,唐晓翼有点恍惚,被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朝自己奔来的荧光黄校服领子晃了一下眼睛。已脱离高三苦海的孩……喔,他今年四月已经成人了,在自己面前隔着好几步站定。墨多多一脸不敢置信,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进行什么脑电波交流,最后试探着开口。

  “唐晓翼……?”

  “不,不是,是向日葵。”唐晓翼答。

  墨多多总算解脱一般地松了口气,随后放肆地笑起来。向日葵和太阳又见面了,这一夜好长啊,向日葵等了十二年。校门口的人一波一波地散去,唐晓翼和墨多多就这么干杵着,他刚要开口,墨多多突然解释说他爸妈今天都要开会,所以没有人来接他。末了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

  唐晓翼和墨多多并肩走在绿荫下的人行道上,一时无人打破沉默。唐晓翼喉咙干涩,难以言说的情绪突然袭卷而来。

  “你怎么突然来丘枫市啦。”墨多多小声地问,就像是小时候在花田里分享一个秘密一般。

  “奶奶走了,我还留在那里也没有意思,唐家现在也轮不到我来管。”

  唐晓翼说得云淡风轻,墨多多愣在原地,他想到老人其实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容还在记忆中微微笑着,拄在地上那根梨木拐杖还在轻轻敲着,老人绣的向日葵还在衣柜里深深压着……原来、已经十二年了?

  空气忽然就变了味道,墨多多突然很不安,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离开,他攥紧了书包带子。这一场重逢不欢而散,潦草道别后唐晓翼大步向前走去。墨多多看着他的背影,披风下露出一点黄色的布料,这一次没有向日葵,没有紧紧相牵的两只手。

  墨多多忽然感觉有点委屈。

  “唐晓翼,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唐晓翼回头的视线落在一颗飞快滚下的与儿时无异的黄水晶上——这一次没有人接住它了——它顺着一个人的下颌线在阳光下隆重地碎成片。墨多多一脸倔强的神情紧紧抿着嘴唇,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像个明明无辜却被判了刑的良民。

  蝉开始大声尖叫,阳光倾泻而下,给定定站着的小孩勾出模糊的浅黄色轮廓。唐晓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有话想说,但他落荒而逃。墨多多并没有拦住他,他抹了抹眼睛转身与唐晓翼背道而行。

  墨多多再不能过儿童节的这一年,有两个人被黄色灼伤了眼。

゜・*:.。. ☆.。.:*・゜

  唐晓翼慷慨地挥霍了四年的时间将自己想说的连同孩提时的向日葵一并从脑海中彻底赶出去,他每天早晨对着镜子细想的人、事或问题,从墨多多如何,到只剩墨多多这个人,到今天要开多少个会。直到第四年七月的某一个早上,唐晓翼对着镜子呆了五分钟,脑中一片空白。

  有人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在傍晚拉开门看见抱着小黄包蹲在门口的人的时候,所有努力都成了无用功。唐晓翼与抬起头的墨多多对视,墨多多眼里亮晶晶。

  “唐晓翼,谈一谈,好吗。”

  阳光落进楼道里,唐晓翼手里被塞了一包花种子,墨多多说,那是太阳花。空气里飘着金色的浮尘,墨多多慢慢地收起笑,他垂着眼帘,声音轻轻地响起,在楼道里甚至没有回音,却重重地敲开唐晓翼花了四年时间才勉强藏住的东西。

  “唐晓翼,你想说什么?”

  唐晓翼沉默地看着墨多多的发旋。

  “那天,我想说……”

  两个身影忽然凑近,唐晓翼低头,墨多多抬头,一个迟到了四年的吻应邀而至,他们生命里所经历过的黑色、白色、明黄、米黄、亮黄统统搅在了一起,再无法分辨。唐晓翼紧紧锢着墨多多,墨多多愣了一下,肩膀处一片湿热。

  事实他们两个人都再清楚不过。

  唐晓翼二十八岁这一年,向日葵的颜色、黄昏的颜色、花田中眼泪的颜色,终于还是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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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记得我。”

  没有向日葵田,没有独属小孩子的接住眼泪的浪漫,有的是黄昏,一个昏黄的、无尽的、绵长的黄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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